听安德说,入冬以来的西安连日雾霾,即使人工降雨,也洗刷不净灰蒙蒙的天空。苏珍想象着,安德像一只灰头土脸的刺猬那样穿行在西安的街道上,她有点想笑,而后又有些难过。一个早上,她都心不在焉,手上的书没怎么翻页,杯子里的牛奶也未动一口。
延安的冬天虽然干冷,但好空气是充足的。苏珍打开窗户,透蓝的天空刚好把两朵云送过来,她狠狠地吸了两口。安德说,西安住处的窗户根本不敢开,房子又很闷,就靠一台加湿器作用。苏珍有一种侥幸,有躲进小楼成一统的受庇护的安全感,但一想到安德还被困在雾霾中,苏珍的心情也变得很灰。你永远不能指望一个女人在爱情中有多大的人道主义格局,不能责怪她没有以头顶的星空和道德律令作为支撑力量,在这时候,爱人就是王冠上的明珠,最夺目最不可辜负。
傍晚的时候,苏珍正在准备晚餐,门铃响了。会是谁呢?花花?不会呀,花花的火车下周才途经延安呀。Z吗?也不会呀,他今早上还在朋友圈里晒出旅行照片了呀。那……是安德?中午的时候才通过电话,安德并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呀。苏珍在脑海中迅速盘点了一遍,迟疑着打开门:安德拖着行李箱高高大大地站在门口。苏珍要尖叫起来了!说好一个月碰一次面,然而安德上个月被派去云南出差,她没有想到这个断层被安德以这样令人惊喜讶异的方式填补了。
苏珍特意点了一支蜡烛,来庆贺这意外之喜。安德的这次到来和以往有点不同。疑点有二。因为工作的关系,他往往周五晚上乘坐通往延安的火车,周日晚上返程,但今天是周日。按照安德以往的作风,他每次来都轻装简行,但这次竟然带着一只超大号行李箱。然而,苏珍始终没有向安德发问,一是因为安德从来不是草莽性情,他总有充分的道理,二是这两年中,他们已经可以以眼神来完成交流。
其实很多时候他们都是这样沉默着,和别的情侣不同,他们都是好静的,有时在冬日的阳光下,可以不发一言地坐一个中午。别人的爱情中,沉默可能很可怕,意味不祥,但他们却都能从沉默中垂钓到一种特别的情趣来。爱情中惊涛骇浪的磨合期对他们来说并未存在过,甚至说一开始,他们的船只就已经停在了宁静的水湾。世界上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,苏珍觉得,这并不是作家一时兴起迸溅出来的矫情之语,这是有平易近人的朴素的道理的。
晚饭后,他们来到天台,坐在废旧的秋千椅上晃呀晃。有些清冷,但星星足够清亮足够大颗,足够多留他们一会儿。
“西安漂亮,延安美丽。”
“噢?嗯!”
“所以我辞职了。”
“蛮好。”
“你知道为什么我说延安美丽吗?”
“美丽是一种缓缓的慢节奏的漂亮吧,这缓慢让人更着迷。”
“最重要的是你在延安啊。”
“啊?”
“漂亮一词太满了,太熠熠生辉,太锋芒毕露了,不好,美丽才适合你,安宁净洁,有韵味。”
知足了,苏珍想。这是安德唯一的一次不节制的抒情。苏珍想起前些日子在杂志上看过的温暖的长句——虽然现在很窘迫,但是我并没有很强烈的匮乏感。清风明月不花半文,知己家人我都不缺,几条布裙可以换洗一个夏天,存储的书还以读很久,而且还有很多边角零星的事物让我愉悦。他们都是那种认为精神的倒影理应大于肉身一倍的人。
说到知己,苏珍忽然觉得,还有“一个人”有资格和安德分享这样的称呼,那是家里的恒洁智能双Q马桶。在苏珍的感觉中,恒洁智能双Q是永远处在抒情模式的。它以活水即热的恒温来告诉你它有多么在意你,并记住了你对水温水量的细致要求,以你所需要的方式来爱你。一、二,现在,苏珍身边有两个安德了。